欧元区危机重重 德指责欧央行适得其反

　　时至今日，欧元区依旧深陷严重的经济危机之中。全球经济走强、石油价格走低一度给予欧洲经济以支持，但很明显，现在的欧元区，只有通过更加果断的行动才能从危机中抽离。作为行动之一，欧央行近期加大了量化宽松货币政策规模，但却遭到了德国方面的批评。看起来在德国人心目中，无所作为的货币政策是现在的最优选项。

　　如果欧央行无法应对过低的通胀、疲软的经济，那会怎么样？除了货币政策，还有什么能够改变眼下局面的吗？对欧央行加以指责或是简单说“不”并不够，德国应在应对欧洲经济危机问题上给出建设性答案。

　　欧元区目前面临着四重危机

　　第一重危机——增长危机。

　　欧元区现在仅回到了2008年金融危机前的经济水平。此外，欧元区受困于持续的超高失业率以及极低通胀率（油价大幅下跌只是部分原因）。即使是剔除了能源价格的核心通胀水平，在很长时间里也仅处于1%的水平，商品及服务生产者价格指数则更低。员工薪酬增速放缓，年增长率仅为1%。这些都是需求低迷的典型特征。

　　供应端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欧元区正经历超低生产率增长。2002~2015年，单位劳动力附加值平均每年仅增加0.5%。其原因并非出在工业部门上，而在于服务业部门缺乏创新驱动及投资，以至于该部门生产率增长极低，甚至出现负值。结构性增长问题是无法仅依靠需求政策就解决的。

　　第二重危机——债务危机。

　　债务危机限制了欧洲政府财政政策的空间，企业、家庭部门也出现过度负债情况。此时应该进行财政整顿。然而在经济增长放缓时，尤其是面临低通胀、高实际融资成本的情况下，减少政府开支将进一步削弱需求，导致恶性循环，且势必会加剧第三重危机——银行危机。因此政府并不愿意采取会伤害经济增长的措施来改善债务问题，财务整顿步伐迟疑。

　　第三重危机——银行危机。

　　南部欧洲的众多银行深受数千亿欧元不良贷款的困扰，发放新贷款的意愿随之降低。此时急需一个与提高资本金相结合的资产价值重估行动。此外，银行系统依旧过度饱和，即便在德国情况也是如此。金融危机、增长危机以及债务危机引起的低利率、高监管成本及利润创造难题都对整个欧元区银行构成显著挑战。

　　第四重危机——信心危机。

　　如果对政策制定者解决欧洲经济问题的能力缺乏信心，担心失业和工资水平降低，或是对自身产品需求量预期较低，那么企业将不再投资、消费者也将不再消费。信心不足会使克服欧洲经济危机变得更加困难。

　　这四重危机相互紧密关联，且彼此增强，且无法自行解决。欧央行作为少数几个有助于解决问题的机构，通过各种货币政策工具坚守自己的使命，确保中期价格稳定。一方面，价格稳定是健康、可持续经济发展和需求增长的必要条件。在眼下利率近零的时候，过低的价格水平会抬升实际利率，从而导致产能利用率下降，并有降低中期增长潜力的趋势。另一方面，稳定的价格水平能够使家庭部门，劳资协定相关方、企业及投资者确立长期协议的必要条件。

　　与其他央行一样，欧央行将略低于2%的通胀设定为价格稳定水平。然而，欧央行不仅现在达不到此目标，在可预见的未来也难以达成。基于市场和调研的数据，通胀预期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远低于目标水平。如果欧央行无法在目前的情况下通过使用可用工具改变此局面，则意味着欧央行有违使命，并有损害其可信度的风险。

　　欧央行还需在三方面发力

　　然而，货币政策也不是没有副作用的灵丹妙药。货币政策一直以来都影响着收入与资产分配，并对金融稳定存在潜在风险——低利差令银行承压，使其更易采取高风险行为。低利率同时还将导致资产价格出现泡沫。

　　如果欧央行如德国批评人士所希望见到的那样，什么都不做，将是怎样一个局面？如果欧央行没能实施其支持计划，会发生什么？以瑞典为例，瑞典央行在过去几年里出于对金融稳定的考虑、顶住压力不降息，但结果是通胀持续下行后，瑞典央行被迫大幅降息。现在其利率水平比欧央行还低。

　　一些指标显示低利率水平和欧央行的资产购买计划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是有效果的，这些措施降低了长期利率水平，增强了南部欧洲的借贷行为，虽然只是一点点，允许欧元贬值和促进出口（尤其是德国）。如果欧央行不采取这些行动可能的后果是更低的通胀、更低的增长、更高的失业率。早行动、果断行动，是货币政策成功的关键。

　　我们相信欧洲央行的举措是正确且必要的，但还不足以使欧洲经济走出危机——所有相关方包括欧央行的反应都太过犹豫不决。除了具有前瞻性的货币政策，还需要在其他三方面做出果断政策行动。

　　第一，财政政策。在持续了多年反周期性削减后（总是用在错误的地方，如投资），目前欧洲财政政策在周期上很大程度上是中性的。欧洲急需对财政政策进行再三反思。首先必须加强投资，政府的支出必须建立在可持续基础上。此外，许多欧洲国家包括德国在内，必须对饱受人口结构变化、潜在低增长压力的社会保障制度进行改革。必须引入长期措施，以免使当前疲软的需求恶化。

　　与此同时，财政公约剩下的财政空间应被充分利用。财政整顿、债务削减在面对严峻欧洲经济形势时不应被作为首要考虑。尤其如德国一样的强国，考虑到难民危机以及多年负净公共投资，不应当优先考虑零赤字。无论从德国债务上限还是传统经济分析来看，德国都还没到需要零赤字的地步。需要的是德国在困难时期采取更加扩张的财政政策，以便进行重要的投资。

　　欧元区需要一个能令各国财政状况都可持续的财政政策。可靠、可持续的财政政策之下，政府就只需必要的财政空间来应对危急时刻就足够了。而经验表明，财政整顿与债务规则难以从外部加强。必须通过欧洲各国对影响所有国家财政政策的一系列问题进行商讨并达成共识，这一系列问题包括：如果货币政策达到极限，公众认可的财政整顿将如何进行？以及如何在整顿期维持国家投资等。

　　第二，结构性改革。必须持续执行改革以提高增长潜力。在当前形势下，确定且快速执行能够有助于对抗需求疲软、促进生产力提高的改革，对欧洲至关重要。此外，欧洲还应侧重于市场开放，促进国内服务市场发展。尤其在私人服务领域，由于市场规模过小以及非关税壁垒保护，欧洲生产率增长显著落后于全球水平。一个大型的欧洲市场，还将会鼓励更多投资，特别是对现代技术的投资。

　　第三，银行部门。未来几年将对欧元区银行业进行整顿。或许2008年以后美国与欧洲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美国迅速清理了其银行部门，从而结束了危机并为经济复苏打下基础。银行之所以会面临困境是因为其扮演欧洲实体经济融资方的角色，在某种意义上仅仅是为了维持现有的、不可持续的经济结构，只会令问题贷款越来越多。

　　银行联盟是迈向健康欧洲银行业的重要一步，但它还远未实现这一目标。不良贷款的尽快处理会消除不安全因素，给负债中的家庭、企业以新视角，使银行能够将可用资本供应给具有生产力的商业活动。

　　德国对欧央行的指责犯了两大错误。首先，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不采取任何行动带来的后果比起当前欧央行货币政策的所有副作用，都要严重得多。其次，他们并没有给出除了货币政策外任何建设性的替代方案，并冒险通过对欧央行加以指责损害其信誉。欧央行不可能仅通过货币政策来达成稳定价格的使命，而结构性改革也无法凭一己之力解决欧债危机。欧元区里机能失调的银行部门使具有生产力的投资无法融资。财政政策也依然没能聚焦于投资与增长，有财政回旋余地的国家的财政政策又太过于严苛。

　　德国对欧央行加以指责只会适得其反。货币政策必须保持扩张，即使是为了确保其信誉不受损也应当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至少开始履行职责。欧央行不仅不应减少行动，欧洲政策制定者反而必须做更多。他们必须采取果断行动将欧洲重新拉回到增长道路上。政策制定者包括德国，再也不能推卸其在当前经济环境下在欧洲扮演的重要角色。这就要求利于增长的财政政策、结构性改革来开拓新市场并且对金融部门进行整顿、重构。综上，我们德国应当以此为镜，我们的欧洲邻居们所迫切需要的改革，也正是我们所急需的。

　　（作者MarcelFratzscher系德国经济研究院院长、柏林洪堡大学教授；ReintGropp系哈雷经济研究院院长、马德堡大学教授；Hans-HelmutKotz系法兰克福-歌德大学金融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JanKrahnen系法兰克福-歌德大学金融之家教授；ChristianOdendahl系欧洲改革中心首席经济学家；BeatriceWederdiMauro系经济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德国经济专家委员会委员；GuntramB.Wolff系布鲁盖尔主任。CBNRI研究员朱映臻编译）